读周志文同学少年一场豪奢的坠落

《同学少年》是大学时买的一本书,初读时全无印象,年纪渐长,反而体会到了周志文简单叙述中的悲悯与宽容。

在这本书中,周志文提到很多与他有过交集的朋友、同学、家人。

他写他自己居住过的小镇上的妓女,写她们与恩客打情骂俏时的喧哗;写她们在雨季的暗无天日、了无声迹;写她们在雨季过后晾晒被褥时的凌乱与生机;也写她们是如何在现实的逼迫下走上通往暗街区的道路。

他写自己的朋友,给自己带来音乐启发的陈启智,因参与政治被抓,后又到乡下做贩卖花粉与健康食品的生意,没几年生病而死,“死别而吞声”令人唏嘘。

他写火车梦,提到小学的同学伍朝林,弱不禁风,梦想是成为火车司机,只听声音就能辨别火车的车型,但在作者上初二时就已经病死,梦想开火车的少年生命戛然而止。

他写自己的老师,疯狗与红猴,一位是不学但“有术”、欺善怕恶、被家人所嫌弃厌恶的童子军团团长,另一位是受过日本教育、标榜“橄榄球精神”、既严厉又随和的体育老师,两人在时代的洪流中可恶又可怜。

他也写自己的姐姐,花样的年华,遇上时代的大变革,草草结婚,依附着军眷体系,承担着一大群家人的生活。开朗乐观,在歌唱中一路向前,步入衰颓的老年,逐渐失智。

他写自己的母亲,小小年纪从宁波到上海成为卷烟厂的女工,两次婚姻,十个子女只保住五个,不识字、信菩萨、爱抽烟,去世之后的“遗物”,只有一把小剪刀、两个顶针、几张鞋样、两三片“袁大头”和一幅画有观音的白布。

······

在《空山松子落》这篇文章里,周志文写道:我的这群同学都是台湾社会芸芸众生的一部分,一生平凡,默默无闻,很少有特殊成就,他们存在于世,有点像深谷中的花开花落,无人关怀,无人知晓,但对那棵寂寞的花而言,那短暂的开落却是它真实的一生。空山松子落,不只是一颗,而是数也数不清的松子从树上落下,有的落在石头上,有的落在溪涧中,但从来没人会看到,也没人会听到,因为那是一座空山。

这么一场豪奢的坠落里,我也想在自己的记忆里捡拾一些,展现出对生命的尊重。

我父亲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。我爷爷奶奶共有七个孩子,我父亲排行老五。父亲出生的年代是20世纪六十年代,了解点历史的人都知道,~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三年困难时期。父亲运气比较好一点,他是年生,国家正在进行“调整、巩固、充实、提高”的八字方针,经济是有所好转的,但是紧跟着就爆发了“文革”,经济调整突遭劫难。经济发展不足、爷爷奶奶孩子又多,所以我父亲的整个童年时期,应该是饱受过饥饿的摧残的。我小时候就经常听到我奶奶、大伯、二伯他们说父亲小时候偷拿家里的东西吃被奶奶追着打的趣事。我父亲读书只读到六年级,但他的字写得很好,也许早年的教育比较注重书法方面的规矩吧。

父亲刚和我母亲结婚的时候,是在县城里修自行车,这个时期我还没有明显的记忆,只是长大后脑子里会经常有一幅图景闪现:街边的小道上,我母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我往前走去,我父亲在远处的一辆自行车旁边拆自行车的链子。没几年,我父亲不知因何原由回到了村里,开始养鸡,我的记忆大部分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。而印象最深的便是某一年鸡蛋价格下跌非常厉害,家里的饲料也不多,经济压力自然就到来,我父母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吵起来,吵架的结果自然是我父亲赢了。我母亲红着一双眼睛,什么东西都没带,走着去了我小姨家,我父亲躺在我家门前的一袋饲料上气呼呼地睡觉,我和弟弟在里屋不敢说话。不一会儿,我奶奶过来家里,骂了父亲一顿,毫无结果。第二天,我父亲抱着半箱方便面,把我和我弟送到了奶奶家,然后自己走了。所以我自小在心里对我父亲是存有一丝害怕的。

上初中那年,我的成绩和县里学校的录取成绩差了十分,我父亲拖关系把我送进了县城的学校。住宿是在校外大约百米的一户人家的二楼。有一天我父亲来给我送生活费,我高高兴兴地去楼下拿了钱,然后跑回二楼的天台看着他离开。那个时候,养鸡户的鸡蛋都是自己去县城卖的,我父亲的车后座上挎着两个背篓似的物件,里面装着要卖的鸡蛋。路是土路,又刚下过雨,坑坑洼洼在所难免,我看着父亲骑着自行车起伏而去。那个时候我应该上的是初一,心底里有对他的愧疚吗?应该是有的,但并不深,后来年纪渐长,这幅画面反而越是清晰!

再后来就是我去外县读高中,我需要一部手机,爸爸高高兴兴地带我去买手机。买手机时,摩托车放在街边上,没有放到店门口的台阶上,那天交警在街上查摩托车,当店主跟我父亲说交警要把摩托推走的时候,我父亲慌忙出去了。从那天开始,我讨厌交警!我看着父亲拦着交警的手不让交警骑走摩托车,然后慌忙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两条烟塞给了他们,我看到了父亲的慌张与卑微。我们离开的时候,那两个交警拿着烟去了父亲买烟的店,出来的时候烟已经不在手上了。我知道,他们已经将烟换成了钱塞进了口袋!有时候我会在心里感谢现在社会的进步,至少很多人办事是有法律准则的。

我渐渐长大,父亲渐渐衰老。现在的我知道他的辛苦,却也阻挡不了他的辛苦,他还要继续去劳作,为他的儿子减轻生活的负担,为他的孙女买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。在他给孙女买玩具的时候,他的心里是愉悦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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